俄狄浦斯情结与自我成长
《教父》是一部关于男性成长历史的电影,从老教父到新教父,从刀光剑影到打打杀杀。荣格认为孩子在15岁以前都是处于母亲阶段,他们在这个时期的大多数探索都跟身体探索有关,他们需要稳定性,需要被舒适地照料,例如拥有稳定的住所、可口的饭菜、有爱的家庭环境等。
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,都要在15岁以后完成社会化的部分,就是学习如何跟人打交道、如何在社会上赚钱、如何获得一席之地、如何建立人际关系等,而这一切都发生在成长的下一阶段——父亲阶段。
《教父》中迈克的扮演者是艾尔·帕西诺,当年他拍摄这部电影的时候很年轻,但随着电影的进展,我们能看到他从年轻的孩子到真正上位成为教父,他的眼神和周身的气质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。在他以后的电影中,我们基本都可以看到教父的影子,沉着、稳定、自信、不怒自威,而这些气质是我们在《教父》这部电影一开始都看不到的。
电影中,迈克是个富二代,生活在象牙塔之中,家庭事务也不用他来打理,父母都很宠爱他,而且在母亲阶段,他并不具备黑化的能力。
父亲阶段的出现,除了生理年龄是15岁以上外,与个体在精神上经历重大事件非常相关。迈克向父亲阶段转换的时候,代价就是可能遇到失败、挫折和创伤。比如,迈克的父亲遭到刺杀,父亲无论是在黑社会家庭中、自己家庭中还是迈克的心中都是英雄形象,而英雄的最大形象就是不死。所以,父亲居然能够被人暗杀,这给他很大的触动。
这部电影给人一个印象,就是一个人要做什么事情,跟天生的禀赋有关。电影中的大哥逊尼在家中掌管各种事务,莽撞冲动,但老教父并不特别看好他,而是对小儿子迈克抱着很大的希望,因为迈克比较冷静,善用头脑。电影中也呈现出这一点,在父亲被暗杀快死掉的时候,来救他的不是别人,正是最小的儿子迈克,平时看起来书生气的迈克,在紧急情况下能冷静处理各种事情。这一点在电影开始已经有了暗示,就是当全家合照的时候,老教父说:“没有迈克,我不照相。”
一个男孩的成熟需要重大事件来促使,比如父亲死亡等。在迈克成熟的过程中,有两个人死掉了,父亲遭遇暗杀,受到重创,基本不能再主持家务;接着是大哥逊尼死掉,大哥是预定或至少是过渡的接班人。这两个人的死亡对迈克的意义不同,父亲差点死亡相当于迈克战胜了俄狄浦斯情结,而大哥逊尼的死相当于同胞竞争中的哥哥为自己让了一条路。如果没有这两个死亡,迈克可能不会成为教父。
在男性化过程中,男孩必须证明自己。电影一开始,当迈克提出要暗杀警察头子和自己家族的竞争对手时,大家都笑着不相信,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,因为迈克看起来是最安全且最不可能实施暗杀的人。到真正对阵的时候,如果男性要出现如女性般的犹豫,认同家族中女性的部分,这实际上非常危险,因为这也许会直接导致整个计划的失败及自身的死亡。
迈克完成谋杀以后,逃去了西西里并且在那里结了婚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他只是完成了成年仪式,但他并没有完全成年,于是他再一次回到母亲的怀抱,在那里完成了向祖先致敬的仪式——跟地道的意大利人结婚。西西里的妻子被暗杀才真正促使迈克完成男人化。
整部电影讲述了迈克通过死亡、暗杀、新婚妻子的死亡来完成男性化的过程,也是黑化的过程,因为他的家族本身就是黑化的,所以这个过程对他来说是从母亲阶段到父亲阶段的过程。电影中还多次出现女性气质,比如教父被谋杀后,整个家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,这些黑老大每天在一起吃、一起住,在这样的情况下,迈克提出了自己的方案。从这个情境可以看出,高度男性化的社会中植入了女性化的特征,显得特别温馨。
又如,同样出现女性化情结的就是凯。最初两人在一起处于恋爱的青春期,凯穿着特别鲜艳的衣服,迈克意气风发地穿着青年学生的军服。当若干年后,他们再见面的时候,两个人的服装都偏暗色。当年在康妮的婚礼上,凯曾问迈克那个著名的歌星为什么认识他们家族,迈克告诉她,这个歌星出名后想跟原公司解约,但原公司不同意,于是他父亲派人过去用抢指着经纪人的头,让公司解约。迈克说到这个故事的时候云淡风轻,到后来两人再相见时,迈克已经具备了做教父的能力,凯也发生了很多变化,从两个人的眼神、发型到服饰,明显看出他们都有了社会经历,此时的两个人都进入了父亲阶段。
迈克从母亲阶段到父亲阶段的过程,促进了他身上的女性气质向男性气质的转变。对于凯来说,最初她是天真无邪的女孩,如果要成为迈克的妻子,就要接受迈克的身份,但最初她是不愿意的。如果凯同意,就意味着她要把身上的女性气质向男性气质转化。迈克找到妻子凯,并不是找到了以前那个单纯的女孩,而是找到了身上带有男性气质的女人。
意大利的家庭跟中国的家庭有很多类似的地方,父亲在家中有绝对权威,母亲也有崇高的地位。电影中迈克的母亲也隐隐约约出现,舞会的时候,丈夫处理公事,妻子就在外面照顾场子,既可以唱歌、跳舞,也可以忙碌地接待各种各样的客人,这对夫妻配合得非常好;家里的老大逊尼脾气非常火爆,但对兄弟姐妹特别好。当妹妹康妮被丈夫洛卡欺负的时候,他就把妹夫打了个半死,但最终他也死于妹夫的出卖;康妮是家里的公主,她找了一个上门女婿,但这个女婿背地里却把康妮往死里打,康妮、洛卡和逊尼构成了施虐与受虐的循环,康妮受到欺负,被洛卡殴打,逊尼就来打洛卡,洛卡受气后继续打康妮……在这个循环中,如果逊尼能够担任家族的老大,就不该参与其中,但他没有成为黑老大的气质,所以成为施虐与受虐循环中的一员。
在家庭的同胞竞争中,逊尼是老大,他照顾人的方式就是打架。弗雷德是老二,没什么主见,不太受重视,是家族中可有可无的角色,经常跟着别人跑。在电影的中间部分,家族在拉斯维加斯开赌场的时候,弗雷德就任人摆布,还帮着外人来说话,甚至出卖了家族。康妮是家庭中唯一的女孩,也是家里的公主。电影的最开始就是康妮盛大的婚礼,这个婚礼引出了后面的故事。康妮在家族斗争中跟迈克变成了死敌,无论洛卡如何折磨她,康妮都认为迈克不该处死洛卡,因为洛卡是她孩子的父亲。
续集的时候,康妮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责怪迈克,她在外面有很多性伴侣,直到老了以后才开始对家族生意感兴趣,才发觉到迈克的不容易。由此可见,康妮和迈克才是家里真正的继承人。家族中几个人都有不同的表现,弗雷德想当老大,却没有实力,所以他投靠他人,最后被迈克处死了;大哥逊尼也想当老大,只有力气,没有智慧,很早就被康妮的丈夫陷害死;最与世无争、不可能上位的大学生迈克,最后却成为教父。
汤姆是家族中的养子,对家族非常忠心,也很有原则,电影在很多地方都可以看出他的隐忍。汤姆从小被父亲养大,所以要忠于父亲,为父亲办事且不能反抗,养子的特点就是内疚和利他主义,因为他觉得这是自己欠家族的。当迈克上位的时候他就把汤姆踢出了局,尽管这是个计谋,但也表明汤姆在家族中不可能成为他们的一员,而只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棋子。
教父被谋杀后仍然活着,他活着有很大的意义。从精神上来说,儿子要超过父亲,就要把父亲杀死,包括父亲的死亡、生病及在其他方面上对父亲的超越,这些都是精神层面上的意义。教父受了伤,虽然身体不能动,但是头脑清醒,因为俄狄浦斯的真正意义在于从精神上杀死父亲,但是现实中父亲还活着。
我经常跟我的同事说:你要跟你儿子认怂,问儿子要零花钱,向儿子请教问题,因为这些都是在精神层面允许儿子杀死自己,会让孩子感觉到两件事——我不再把父亲作为竞争对象,我可以自己独立做事情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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