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疫情风暴下的医药产业赛道,这座苏北小城为何会是领跑先锋?

疫情风暴下的医药产业赛道,这座苏北小城为何会是领跑先锋?

疫情风暴下的医药产业赛道,这座苏北小城为何会是领跑先锋?

原标题:疫情风暴下的医药产业赛道,这座苏北小城为何会是领跑先锋?

2006年,在巴黎参加世界制药原料展览会的6名中国厂商代表,在参展期间被法国警方闯入酒店扣押。

理由是涉嫌侵占法国制药巨头——赛诺菲的新药专利权。

法国警方此举引发国内参展商的“恐慌”,他们顾不得花费不菲的展区,纷纷撤展,直飞国内,本来热闹的中国展馆一下子变得空荡荡。

药企“巴黎门”事件的同时,位于东方的苏北滨海小城——连云港,则是国内药品专利冲突最为集中的地带。

彼时,恒瑞医药与法国赛诺菲的专利纠纷正在等待法院判决,正大天晴正想方设法应对德国勃林格殷格翰的专利侵权诉讼,而豪森药业与美国礼来公司的专利大战已历时5年。

那是制药专利“战火四起”的年代,也是医药行业国产替代加速的年代。

广袤的中华大地刚挥别缺医少药的日子,在医保扩容释放巨量用药需求的刺激下,原研能力欠缺的中国医药工业,走上了仿制药的道路,而连云港正是那波仿制潮的前沿阵地。

如今,凭借仿制外药实现技术与资本积累的中国医药工业,在药审改革、医保控费、药品集采等政策倒逼下,进入创新为王的时代。

而在这场产业格局重构的竞争中,连云港依然先锋。

-01-

存亡问题

连云港的医药工业,一度濒临生死线。

在计划经济转轨至市场经济的80年代,全国国有企业总体经济效益不断下滑,以生产大山楂丸、紫药水、红药水等低技术含量药品的连云港国营药企,也随时面临着倒闭风险。

为解药企困局,连云港医药管理局批准管辖下的企业启用一批年轻管理者。

1983年,33岁的南京知青陶惠启出任连云港东风制药厂厂长。

1987年,28岁的南京中医学院毕业生肖伟担任连云港中药厂“掌门人”。

1990年,32岁的中国药科大学毕业生孙飘扬掌权连云港制药厂。

这三家国营小厂正是正大天晴、康缘药业、恒瑞医药的前身,此后与创立于1995年的豪森药业,共同构成了当今连云港的“医药四杰”,不过这是后话了。

连云港东风制药厂/新华日报

创业维艰,陶惠启上任之初,以三口大水缸制造氯化钠注射液的东风制药厂,已亏损数年,陶惠启上任的第一要务就是扭亏为盈。

彼时的中国医药工业,数目庞大、规模单薄的药厂都在争夺低端市场,一个普通药品有数十家药企生产十分常见,而一个氟哌酸(指诺氟沙星,治疗肠炎痢疾的常用药)就有1000多家企业在生产。

陶惠启也曾跟风上马“氟哌酸项目”,结果损失惨重。

想要扭转乾坤,东风制药厂必须找到自己的路。1986年,陶惠启花费4万元从浙江海宁药厂,引进一款治疗肝病的新药——强力宁。

中国庞大的乙肝病毒感染群体,以及随之产生的巨量用药需求,使得强力宁甫一推出,就大获成功,濒临破产的国营小厂也迅速实现盈利。

或许是受到前辈医药企业家的影响,后起之秀肖伟与孙飘扬,均在各自企业复刻了借用外脑的策略。

由于当时的连云港中药厂不具备独立的研发能力,肖伟就带领着仅有的几个技术人员,频繁奔波在天津药物研究院与全国各大临床研究单位之间,推进妇科用药——桂枝茯苓胶囊的研发。

而孙飘扬则将目标瞄向了国外,开启了仿制药的道路。

孙飘扬的第一个目标就是美国医药巨头百时美施贵宝公司在1981年制成上市的热门癌针剂——依托泊苷,代号VP16。

产自连云港制药厂的托泊苷软胶囊,10粒一盒,售价120元,售价不足同期进口产品的三成。借此,孙飘扬收获了仿制抗癌化药的第一桶金。

管理机构大胆启用年轻技术人才,加之年轻企业家的摸索前行,化解了连云港国营药企的存亡问题。很快随着连云港国营药企改制的推进,他们迎来了遍地机会的黄金年代。

-02-

“靓女先嫁”

1996年,作为经济体制改革重点的国企改制,在“国退民进”、“国资贱卖”的争议中,确定了前行方向——“抓大放小”。

而在地方实践层面,为换得外来资本注入,推动本地经济发展,基于对改制成本的实际考虑,“靓女先嫁”成了多地国企改制的先行原则。

作为首批沿海开放城市的连云港,在政策加持下,一批有前途的国企由此成为了吸引外来资金的重中之重。

而至于有关“肥水流入外人田”的质疑,连云港执政者显得相当开明,“只要有利于国有资产增值,不必拘泥于其运行形式,也不必争论谁控股、谁当权”。

1997年,销售额过亿,利润过千万的天晴制药厂(由于重名药厂太多,东风制药厂基于品牌顾虑此时已改名为天晴制药厂),引入泰国正大集团4000余万的投资,变身中外合资企业正大天晴。

与天晴制药厂引入外商资本不同,连云港制药厂与连云港中药厂选择了另一条改制路径:首先通过股份制改造实现上市,此后通过不断的股权分置,实现国家股私有化布局,完成管理层收购。

同在1997年,当年营收超3亿元的连云港制药厂实行股份制改造,更名“恒瑞医药”。

2000年,恒瑞医药登陆A股市场,募资4.6亿元。此时,控股股东为连云港国资运营公司——连云港恒瑞集团有限公司,占股比例超过60%。

2020年12月,恒瑞医药市值一度突破6000亿元,被投资者戏称为“药中茅台”/视觉中国

但在2003年,天宇医药等3家出资方与连云港恒瑞集团有限公司签订国有股权转让协议,收购其持有的恒瑞医药56.15%的股份。经此收购,国有股比例只剩下6%,恒瑞医药变成一家私人资本控制的公司,而实控人正是孙飘扬。

遵循相似的路径,2002年于上交所挂牌上市,并更名为康缘药业的连云港中药厂,也在2004年由国有转变为民营控股,实控人为肖伟。

当初被赋予厚望的年轻管理者,扭转连云港医药工业颓势的同时,也成为了这波“国退民进”国企改制浪潮的受益者,通过管理层收购身价倍增。而有关恒瑞医药、康缘药业管理层巨额收购资金来源的疑云,也随着企业日后的亮眼业绩,淹没在了历史的长河中。

或是因为改制释放的活力,或是由于年轻企业家的干劲与魄力,再或是21世纪初中国制药业狂飙突进的时代红利,连云港医药工业立住了。

据连云港统计年鉴,2005年,连云港规上医药制造业总产值达41亿元,占全市规上工业总产值的比重接近12%。

医药工业成了连云港经济版图中无法忽视的一环,而正大天晴、恒瑞医药、康缘药业、豪森药业则是其中最耀眼的存在。

2005年连云港工业企业利税总额排名中,上述四家药企同处TOP5阵营。其中,“后起之秀”豪森药业以接近3亿元的利税总额,超过正大天晴和康缘药业,成为连云港利税第二的制药企业。

不似其余三家起源于国营药企,豪森药业由孙飘扬的妻子钟慧娟于1995年创立。与恒瑞医药早期运营思路相似,凭借对传统产品进行剂型改进,或对国外专利药品进行仿制,豪森药业迅速跻身连云港医药工业头部阵营,连云港“医药四杰”的格局就此成型。

-03-

仿制浪潮

2006年11月9日,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的一纸败诉判决,让恒瑞医药的股价应声下跌7.59%。

市场反应如此之大,主要是因这场官司涉及恒瑞医药的拳头产品——多西他赛。

多西他赛是肿瘤化疗药物中的一线用药,由法国药企巨头赛诺菲研发并引入中国市场,并很快被恒瑞医药仿制,仿制药品名称为“艾素”。当时业内人士预计,2006年艾素全年销售额有望超3亿,占恒瑞医药当年销售总额的20%以上。

恒瑞医药随即提交上诉申请,这场始于2003年的专利侵权诉讼,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拉锯战。

同期陷入原研药与仿制药专利冲突的,不止恒瑞医药一家。

豪森药业抗精神分裂症仿制药——欧兰宁在批量投放市场之前,遭到美国礼来公司的阻击,双方马拉松式诉讼僵持了近5年。

同样,正大天晴治疗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仿制药——“天晴速乐”在即将上市之前,被德国药企勃林格殷格翰以涉嫌专利侵权为由诉诸法庭。

那些年,连云港成了医药专利纠纷频发的“是非之地”。

但如果转化一下视角,连云港同样也是中国仿制药大潮里的前沿阵地。

仿制药是指在原研药专利保护期结束后,其他制药企业模仿生产的,与原研药在剂量、安全性、效力、质量、药效以及适应症上均相同的一种仿制药品。

不过,由于研发成本差异,仿制药的价格显著低于原研药。因而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医疗开支大头都在更为廉价的仿制药上。可以说,仿制药决定了一个国家国民健康的基本盘。

而来自连云港的恒瑞医药、豪森药业、正大天晴,正是这波仿制药大潮中的主要玩家,共同刻画了中国医药行业国产替代的图景。

以《我不是药神》中的抗癌药“格列卫”(通用名称甲磺酸伊马替尼片)为例,格列卫由瑞士诺华制药研发,于2002年4月进入中国,凭借在治疗慢性粒细胞白血病上的神效,120粒一盒的格列卫,价格曾常年维持在2万元以上。

2018年《我不是药神》热映,仿制药问题引发大规模社会讨论/网络

2013年,格列卫专利在华失效不久后,豪森药业仿制药“昕维”上市。随后的2014年,正大天晴仿制药“格尼可”上市,两者的价格都比格列卫低了一半不止。

在医药行业国产替代的进程中,连云港药企借由仿制药完成了原始积累,医药工业也成了支撑连云港经济的核心产业。

2018年6月,豪森药业在香港联交所敲钟,上市首日股价飙升37%,总市值突破千亿港元。同期,恒瑞医药已稳坐A股“药王”,市值超2700亿人民币。

2018年胡润百富榜上,孙飘扬、钟慧娟夫妇以825亿元位列总榜单第20位,连续三年蝉联医药领域首富榜首。

财富神话背后,仿制药功不可没。

恒瑞医药副总经理戴洪斌曾在采访中表示,2018年恒瑞医药174亿元的营收中,仿制药营收占比超过80%。同样,豪森药业的招股书显示,2018年,8款核心仿制药贡献了近78%的营收。

与企业资本同步增长的,还有连云港的医药工业。

2018年,连云港规上医药制造业总产值突破600亿元,占全市规上工业总产值的比重达到24%,较2005年提升12个百分点。其中,连云港“医药四杰”贡献卓著,恒瑞医药、正大天晴、豪森药业、康缘药业分列全市工业产值榜的榜首和第5-7位。

-04-

变革年代

通过大规模经济刺激获得短期增长后,深受产能过剩困扰、增速持续走低的中国经济,在2015年迎来经济发展路径的转轨——“供给侧结构性改革”。

即对于过剩的、技术含量低的、重复建设的项目,去产能;同时鼓励产业创新和转型升级,增加创新型的产品和服务。

在此背景下,一场医药工业的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拉开大幕。

自2015年起,国家药监局开展了一系列药审改革:用一致性评价政策严控仿制药质量,提高行业集中度;给高风险、高投入的创新药提供良好的审批环境,推动更多药企研发创新药。

和制药行业供给侧改革同时推进的,还有国家医保局主导的支付端改革。

2018年组建的超级买方——国家医保局,以摧枯拉朽之势推出了六批次药品集采,共覆盖234种药品,平均降价幅度53%。

集采政策的核心效果在于,用一致性评价来决定仿制药企的玩家资格;用带量采购定向分配仿制药的利润蛋糕;同时用优先审批、自主定价鼓励药企研发创新药。

第七批国家药品带量集采已正式启动,本轮集采共涉及58个品种,涉及的治疗领域包括心血管、糖尿病、肿瘤等/视觉中国

简言之,上层政策意图明确,即倒逼医药创新与产业升级。

毕竟药品集采下,仿制药的利润空间已被大幅压缩。恒瑞医药在2021年半年报中就提到,公司自2018年以来进入国家集中带量采购的仿制药共有28个品种,中选18个品种,中选价平均降幅72.6%。

变革年代,中国医药工业格局面临重塑,压力下的连云港医药工业谋求转型。

正大天晴表示,随着带量采购的全国扩围,未来普通仿制药进入微利时代,高技术壁垒的仿制药和创新药成为药企的研发方向。公司2019年新立项的产品中70%都是创新药。

与正大天晴同样选择摈弃低端仿制药业务的还有恒瑞医药。

2019年中国医药企业家科学家投资家大会上,恒瑞医药董事长孙飘扬公开表示,恒瑞医药已暂停一些仿制药项目,专注创新药和高端仿制药。

但创新并非易事,尤其是医药领域。

德勤会计师事务所在对12家国际制药巨头追踪调查后指出,研发一个新药的平均成本已增长至15.4亿美元,且需耗时14年才能推出一个新药。

2015-2020年的5年间,恒瑞医药每年的研发投入已由8.92亿元,一路攀升至49.89亿元,研发投入占销售收入的比重也从9.57%上升至17.99%。

恒瑞之外,正大天晴2020年研发费用超20亿元,豪森药业2020年的研发支出达到12.52亿元,主营中医药的康缘药业研发支出也接近4亿元。

巨额研发支出下,连云港医药工业收获颇丰。2018-2020年,中国累计有32款国产1类新药获批上市(此处统计仅包含化药及治疗用生物制品),其中1/4来自连云港(恒瑞医药4款,豪森药业3款,正大天晴1款)。

而在中国医药工业信息中心发布的“2021中国医药研发产品线最佳工业企业”排名中,恒瑞医药、豪森药业、正大天晴、康缘药业分列第1、3、4、7位。

实际上,在强手如林的长三角城市群,作为四线城市的连云港,无论是行政能级,还是人才吸引、金融支持都存在天然瓶颈。

为缓解人才、金融等关键资源欠缺难题,连云港市政府每年配套5%的财政收入,定向用于支持医药行业创新研发。

此外,对在药港进行1类新药自主研发、申报注册并产业化的企业,连云港还在研发阶段和产业化阶段分别给予奖励。

例如,新取得1类新药临床试验批准通知书的,给予每个品种一次性奖励100万元;完成I期、Ⅱ期、Ⅲ期临床试验研究的,再分别给予每个品种一次性奖励200万元、300万元、600万元。

如此看来,“中国医药创新看江苏、江苏医药创新看连云港”所言不虚背后,离不开政企的双向发力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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结语

在解释四线小城连云港为何会成为医药工业发展样板时,连云港市委书记方伟引用了两则故事以证明连云港内里就存在“追求”健康的基因。

一则是,2200年前,连云港方士徐福,为给秦始皇寻求长生不老药而远渡重洋。另一则是,《西游记》的原型发生地就在连云港,小说中,王母娘娘的蟠桃、太上老君的金丹,吃了都可以长生不老。

在这方土地上,与炼丹求药传奇叙事共存的,是变革岁月中一代人的现世努力。

改革混沌期,开明的执政者与有胆有识的年轻企业家,挽救了濒临死亡线的连云港医药工业。而在经济结构转型期,政企双向发力,又让连云港成为了国内医药创新的先行区。

在这个拥有14亿人口、经济不断增长、老龄化日渐严重的国度里,人们对于药物的需求,尤其是新药的需求将会无限增长,而这将会是支撑庞大医药市场的永动机。

而在其中,必有一片广阔天地属于“中华药港”——连云港。

文/搜狐城市翟杨

参考资料

[1]恒瑞医药、豪森药业、康缘药业财报

[2]连云港历年统计年鉴,连云港统计局

[3]恒瑞医药:跨越创新的陷阱与断层,清华管理评论

[4]一个南京知青的“口述历史”,解码中国医药的“连云港现象”,新华日报

[5]陶惠启:正大天晴的造钟人,新财经

[6]连云港“医药三杰”历史为什么会选择他们?E药经理人

[7]“病猫”何以变成“小老虎”?——连云港市搞活国企盘活国资纪实,瞭望

[8]歧路:“药神”背后的中国仿制药,远川研究所

[9]中国仿制药的发展现状分析,北翔知识产权

[10]洼地崛起医药产业高地,连云港市长妙语解析 “中华药港”,澎湃新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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